不疯魔不成活——浅析《霸王别姬》中程蝶衣的人物性格不疯魔不成活——浅析《霸王别姬》中程蝶衣的人物性格(转)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恨恩怨匆匆相逢。”对爱凄美迷狂的虞姬,为信念凄美迷狂的程蝶衣,留给我们的只是历史车轮碾过的一袭尘埃,弥漫消散,却让人难以忘怀。
我总不愿评论家将程蝶衣解读为一个人戏不分的同性恋者,“雌雄同体”的字眼太过刺眼,好像他真是什么怪兽,并为我们所排斥。的确,他是模糊了自己的性别定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性的娴静温婉,少了男性的粗犷与阳刚。在他唯美的艺术世界里,超越了世俗的雌雄之辨。他不是男人,不是程蝶衣,他只是虞姬,一个没有生理性别的角色。
现实中他对段小楼有情,因为他坚信大气豪迈的段是他理想世界的楚霸王,是能与他“唱一辈子戏”的人。段或许也弥补了他父爱缺失的心理缺陷,但他对段的爱还只是精神的依赖与迷恋。总之他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纯情理想唯美的世界,其间没有世俗的沾染,没有男女之分,没有民族之别,甚至没有现实与艺术的不同,有的只是京剧的写意与纯洁情爱的升华。即使后来他绝望之余有过肉体的堕落,但这只让我们看见他的精神世界由洁白渐之苍白,由清净渐之空虚。他的信念一次次被否定,但他始终是一个干净的人,为他的“从一而终”付出了近似于宗教信徒般的狂热与激情。他固执地坚守着“成全自己”,就像《红楼梦》中林黛玉口口声声唠叨着“为了我的心”。但“水至清则无鱼”,他要求得太过纯粹,而人生往往千金易得一笑难求,更何况还要他人与你共同为你的迷梦欢笑。过分追求精神的程是“不疯魔不成活”,但“要是做人也疯魔,在这凡人堆里可怎么活啊!”因此,段选择了与程迥异的人生信念。他始终是一个清醒的明白人,渴望世俗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像程一样躲在空中楼阁中千百遍地演绎霸王与虞姬的千古绝唱。
程所谓的段的背叛也因此是一种必然,程的悲剧也是必然。程的迷恋,段的背叛,是两条跌宕他二人人生的脉络,也深扣读者的心弦。程形容间出奇的平静委婉,却蓄积着难以遏止的心理能量。段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只一次又一次地加深程对他的依赖,尽管程已明白他对段的迷恋越深就越绝望,却仍然义无反顾地用这份迷恋伤害自己。他或许对菊仙有过微妙的嫉恨,因为他误以为她的存在是段背叛的根源,直到他看到段为了保全自己背叛了手足也背叛了爱人——菊仙时,他才发现他的迷梦是何等的无谓——世间没有楚霸王!菊仙只粉碎了他的迷梦,段小楼却连他做梦的权利也彻底粉碎。现实终于窒息了他那颗绝望而且破碎的心。他也终于醒来,他迷恋了一生的人,他编织了一生的梦,只不过是一场声与影巧相契合的闹剧!人生不是戏,也不如戏。“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他在“行到水穷处”反而心意坦然。但他仍决意死去,而且要死在戏中,死在楚霸王的怀中,死在他的碎梦之中。
程的悲剧的根源远不只他的个人性情,更是社会使然。他始终是一个弃儿,他母亲的,同龄人的,师傅的,社会的。他始终无法找到归属感,而在无所寄托中抓住了《霸王别姬》这根稻草。童年时隔着他与外面世界的那堵高墙,也割断了他与母亲、与正常社会的纽带。他一直成长、生活在割裂的边缘之中,以致于后来乐意承受那份“笼中人”的辛酸与残忍。所以有人说他是被传统“化”了的人,本是京剧代表的传统的祭品,却又成为传统的“卫道士”。但恐怕程还承受不起这份殊荣吧,他给自己的定位不过是一个要唱好戏的戏子。京剧倒是他一生惟一明亮温暖的星火,虽然也最终远离他了,换了一张他不再认识的面庞。
小人物的信念总被历史的巨涛荡涤,小人物的悲喜总被历史的车轮践踏。人不可疯魔成活,程终于明白了他真实的身份,顿悟了他真实的生命。“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决然地否定了自己的一生。而当生命如烟般不再有痕迹,而只是点点没有记忆的颗粒时,我们是否也有程一样否定自我一生的勇气?程蝶衣用自刎演完了他的人生戏剧,留给我们一声叹惋,留给他自己的,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